江北慈城：半浦古渡書香遠

眾多古渡,分布在中國大運河畔,寧波江北慈城半浦渡便是其中一個活著的渡口。半浦村東側(cè)就是中國大運河的終點小西壩。寧波市民錢文華是浙江省優(yōu)秀民間文藝人才,對半浦村的一點一滴,都如數(shù)家珍。移步換景,娓娓講述,半浦村的歷史逐漸鮮活。

半浦渡,古稱“鸛浦古渡”。800年來,半浦渡口占據(jù)水上交通要沖,東達上海,北接慈城,通江接海,舟車往來。來自古鎮(zhèn)慈城(1954年前為慈溪縣城)與姚江上下游的客商在此上岸經(jīng)營,中轉(zhuǎn)貨物,集市興隆。夜航引渡的燈柱至今猶在,高3.2米,石柱上置飛檐石龕,典雅古樸。放眼望去,運河姚江如練,江闊人稀。右邊不遠處,車流飛馳杭州灣跨海大橋南連接線,對岸的海曙區(qū)高橋鎮(zhèn),工廠如雨后春筍漸次增多。但見江上僅一船、一名擺渡人,來來往往接送稀疏的行人。擺渡人實際共有3人。當天輪值的61歲擺渡人徐國君,邀我們上船,去看對岸一亭內(nèi)的清代《義渡碑示》。碑上刻鄭氏家族捐造義渡的往事。半浦鄭氏家族曾捐田建造義渡,打造3艘木船,晝夜輪流免費接送行人,大隱、高橋等地的渡客肩挑山貨來此趕集,每日接近千人。

除舟楫往來之外,半浦村的與眾不同,便是悠然縈繞古村數(shù)百年的濃濃書香。就是在半浦渡,曾迎來一船船珍貴的書籍,催生了半浦村鄭氏“二老閣”。“二老閣”與范式天一閣,同處寧波,睥睨東南,雙峰并峙,書香遠播。

康熙年間,一代鴻儒、思想家黃宗羲在余姚黃竹浦的老宅失火,遺留給子孫的藏書損毀大半。遠在半浦村的黃宗羲再傳弟子鄭性得知后,星夜趕往姚江邊的黃竹浦村,把黃宗羲“續(xù)鈔堂”殘余圖書,用船載至半浦。又遵父鄭梁遺愿,建造藏書樓,于雍正元年(1723年)落成,并命名為“二老閣”,以紀念同在劉宗周門下就學(xué)的黃宗羲和鄭氏祖父鄭溱。不僅藏書,而且刻書。鄭氏一門雕版刻書長達155年,歷經(jīng)六代而薪火不絕,黃宗羲巨著《明夷待訪錄》《明儒學(xué)案》《宋元學(xué)案》得以出版。四方學(xué)者紛至沓來,訪求黃氏之學(xué),一時間使半浦村成為浙東學(xué)術(shù)重鎮(zhèn)。

循著鄭性當年的腳步,我們找到“二老閣”遺址,這座存在了220多年的藏書樓僅剩臨街的一面墻壁以及閣后的小池、古井。據(jù)錢文華介紹,“二老閣”樓上存黃宗羲遺書3萬卷,樓下存鄭氏先代遺書2萬余卷,藏書之豐、圖書之珍,唯有天一閣可以比肩。然天一閣“不得擅開”,而二老閣笑迎四方學(xué)者。

渡口人家由此數(shù)百年來書香不絕,教育興盛,今日仿佛仍能看到四方學(xué)者在渡口下船的身影,聽到舊時學(xué)子瑯瑯的讀書聲。半浦鄭氏家訓(xùn)規(guī)定“子孫為學(xué),須以孝義切切為務(wù)”,半浦家家戶戶皆好藏書,有的家里多達上萬冊。“半浦鄭氏自古以來重視耕讀文化和慈孝傳家。重建‘二老閣’,復(fù)興半浦文化,一直是我們的夢想。”半浦村村委會委員鄭豐說。

復(fù)興半浦文化,正由夢想化為現(xiàn)實。“橋像硯臺村似島,深宅大院真不少”,中書第、九間頭、樂善堂,一一走過鱗次櫛比的宅第民居,如飲濃濃的陳年美酒,給人無盡回味;青藤、筒瓦、馬頭墻,漫步寧靜、潔靜的村莊,如同打開厚重的歷史畫卷,讓人心醉情馳。半浦素有“三廟六祠堂,一庵一閣一義莊”之說,如今大多廟庵書閣湮滅無存,近百幢明清古建筑經(jīng)過修繕,卻依然完好如初。半浦人將村中僅存的老建筑視作珍寶,小心翼翼地保護著自己的村落。自2005年半浦村被評為寧波市十大歷史文化名村之一以來,村里累計投入2000多萬元,對古建筑進行修繕,還成立義務(wù)文保隊,走訪耄耋老人,一點一滴挖掘整理歷史文化。

這里,不僅有珍貴的遺存,還有鮮活的文化傳承。早年在半浦渡口,半浦村人孫衡甫乘船到上海打拼,最終成為銀行巨子。他捐款建造的半浦小學(xué)于1926年建成。如今這座中西合璧建筑經(jīng)過修繕后,成為“弘揚中華圣賢文化、傳承中華千古智慧”的國學(xué)教育基地半樸園。

走出村口,慈城“老鄉(xiāng)”馮驥才的文章《半浦村記》驀地躍入眼簾:歷時久遠的古村大多陳舊落寞,支離破敗,然而半浦人卻分期分批地整理,先把精華修繕出來,再著手其他。即使精華也一座座地精修細做,不急不躁。半浦村,正是馮老希望看到的古村落,因為它敬畏自身的歷史與傳統(tǒng),不急不躁,量力而行。

這一切從哪里來?不是來自當?shù)匕傩盏摹拔幕杂X”嗎?以高度的歷史自覺和文化自信,做好古村的保護、傳承、提升文章,半浦村既塑形又鑄魂,唯有如此,歷史更有風(fēng)韻,精神更加豐盈,人生才見靈動。